第一章之二 白鹿庄谋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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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鹿庄谋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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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鹿庄在赵州永年县【1】高唐村，一座青砖砌就的大庄院，青瓦白墙，倚山而筑。四围竹树葱倩，一带溪流潺湲，周遭的村落绵延着数百亩良田。庄内有许多粮仓，茅草棚里有百多头牛马羊，还有几十只白鹿。
这年四月初，村外来了两个人。两人到了庄院的池塘边，庄客们在院门外相迎，笑语声惊动了白鹿堂上一个人，四十馀岁年纪，有三绺髭须，头戴朱红幅巾，外披一领青色大袖便衣，缓缓步下石阶，来到门首，见是王显忠和韩咬儿回来了。此人乃是白鹿庄主韩山童，他二十岁后，开始暗中传播白莲教【2】，倡言天下行将大乱，自称“弥勒降生”、“明王出世”，河南及江淮之间的草民信奉极多，尊他为教主，亦称明王。韩山童传教时结识了刘福通与杜遵道，二人都成为教中首领。王显忠向二人行礼毕，叉手说道：“韩先生委付的勾当，我等都打探周详了。”韩山童说道：“最好，都等着你们的消息哩，请到白莲书斋细谈。”
几日间，韩山童召集白莲教大小头目，都冒着风雨来白鹿庄相聚，头领刘福通、杜遵道、盛文郁、关铎、罗文素、韩咬儿、王显忠、刘六、毛贵、王士诚、潘诚、刘二等人领着几百名教中师傅参拜教主韩山童。韩山童坐在一把大交椅上，后面壁上的佛龕中供奉着弥勒佛铜像，下面摆着一排香案，点了数炷香，桌上摆放着果品、钟磬、鼓钹、香烛。堂前摆了几张酒桌，庄客们抬酒的抬酒，上茶的上茶，端菜的端菜。堂上人声喧阗，堂外屋檐间雨声淅沥。
酒饭后，韩山童提着一个陈旧的明黄绢丝包袱过来，轻轻放在桌上，诡秘地说：“与诸位相识多年，皆知某姓韩，却不知我祖上的一段身世。今日特地请诸位相聚，先请看一件物事。”他解开黄包袱的结，向四面翻开，里面是一个簇新的红巾包袱，再打开这层红巾，是一个陈旧团龙锦绮包袱，再解开，众人看见一个微损的精致锦盒。韩山童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，里面嵌着一只紫檀木盒。他轻舒两个指头，捏住木盒上方，轻轻翻开，里面躺着一块玉印，两指夹住印身，拿出来，将印面向上，说道：“请诸位认一认印文。”印文九叠，盘盘曲曲。杜遵道曾做过朝廷七品小官，识得些篆文，失声道：“天子之宝？”
众人再细看时，果然如此，都发怔了。杜遵道又念着边款道：“受命于天，既寿且康，宣和三年内府制。”刘福通不失时机地说道：“诸位，这个玉玺可大有来历，这是宋朝天子宋徽宗用过的玉玺！当年金人围汴梁城时，徽宗皇帝第十八子信王赵榛的儿子赵樾，带着印在民间隐居起来。赵樾生了三儿一女，南宋亡后，所藏的印代代相传。四十一年前，赵樾的第五代孙赵祺生了一个儿子，儿子二十五岁时，父亲临终前将这一段本末全告诉了他，托付了传国玉玺。”韩山童右手叉开五指，压在胸脯上，说道：“今日实不相瞒，这个儿子便是在下。我并不姓韩，实是姓赵。”教众听得入神，一时也分不出真假。
杜遵道问道：“不知先生家中还有甚麽宣和遗物？”韩山童道：“我家除了这枚传国玉玺外，还有一件徽宗的画，一枚玉镇纸。”韩山童从白莲书斋拿来这两件东西，他将玉雕递与杜遵道，自己双手握着立轴上端，刘福通忙上前托着下端，缓缓展开。韩山童说道：“这幅《霜枝寒禽图》，便是徽宗的真迹，那一件是徽宗皇帝用过的羊脂玉做的镇纸，诸位请鉴赏。”教众细看，画为绢本，装裱有些破旧，颜色与质地已经黯淡斑驳，愈显得古香古色。杜遵道说：“鉴定徽宗真迹，看他书法与画押的笔法便是。他的书法人称瘦金体，画押相传是‘天下一人’，寻常人写不出他那般劲爽。”大家细细一看，好像真是这样。
韩山童道：“且看看玉镇纸的底。”大家看清底上有“宣和内府制”的字样，通体细滑如脂，微有些淡黄色，上面刻着些花鸟鱼虫。杜遵道说：“原来韩先生竟是宋代宗室，有赵天子的皇孙和这三件宝物，大事可成！”刘福通对众人说：“小可也不瞒列位，我本是宋朝大将刘光世的后代，久有恢复宋室之心，只恨未遇良机。今日方知韩先生的身世，先生原是宋宗室，又有天子玉印和这两件宣和旧物，还生了一个儿子，大宋血脉未绝，先生当为中国之主，我等当尽力辅助，万死不辞！”当即掀衣跪下，叩拜韩山童，教众跟着叩拜起来。
韩山童忙拉众人起来，道：“各位兄弟请起请起，不才愿意与兄弟们有福同享，有难同当，从今日起，一发反了元朝。今日召集诸位，有一件近日打探到的要事相告：朝廷将在四月间，调发汴梁、大名【3】等十三路民夫十五万人去修黄河，一切事务及大小官吏皆归贾鲁节度。这一天，我等了二十多年！”刘福通道：“丞相变钞，天下已经怨声载道，如今丞相举荐贾鲁修河，调发恁多人在黄河边上，真个是堆积十数万捆干柴，只消我们一点火，非将黄河水都煮沸了不可，这是大元开国以来，百年不遇之机！”韩山童说：“朝廷早有所防备，先调庐州【4】等处两万馀戍守兵士驻在河边监守，脱脱丞相又命中书右丞黑厮、同知枢密院事秃赤，同领阿速卫军【5】驻河监戍，以防民变。”杜遵道道：“中书右丞是正二品的大官，是宰相的右臂，与左丞一同称作左右辖；同知枢密院事也是一个正二品的大官，一文一武同领兵前来，朝廷看来真不曾小觑此事，这把火要烧得大些个才好！”刘福通说：“韩先生只管吩咐，我等教众愿跟随你做一番大事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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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1】永年县：今属河北。
【2】白莲教：此教相传在宋高宗绍兴三年间，吴郡昆山茅子元参照佛**理所创。早在东晋时，僧人慧远于庐山东林寺结社，与慧永、慧持和宗炳等人精修念佛三昧，誓愿往生西方净土世界，因寺中池内种有白莲，故名白莲社。茅子元因追慕白莲社遗风，故称白莲教，**崇尚光明，又称明教。
【3】汴梁、大名：汴梁，今河南开封；大名，今河南今县。
【4】庐州：今安徽合肥。
【5】阿速卫军：阿速卫军是由色目人中的阿速部族人（原定居在西亚高加索北部）组成的精锐部队，勇悍善战。
